1.少年何欢_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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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少年何欢

  整座皇宫已经封禁六年了。

  从帝后二人莫名失踪一个月开始,朝中五位大佬强势联袂,开始他们的权臣生涯,决策一切政务。宫内所有在职人员就和宫墙外的世界断了联系。

  皇宫还保持原有的秩序,后妃宫女们困在狭小的围城里,过着弹指悲欢的日子,仿佛遗忘了世界,世人也遗忘了他们。

  突然有一天,因为五位大佬的公子进学一事,外面的人推开了这扇尘封六年的宫门……

  上元节才过,宫外国子监收了假,宫内左右春坊接内务府通知,有五位贵公子将要进学,于是寂静已久的书房跟着有了人气。

  香枝木雕花大窗被缁衣小太监们依次推开,墙外一大片烂漫春景携着杂花的清芬扑进来,房里忽然之间有股影影绰绰的雅意。

  一切打扫完毕,詹事府府丞领了主簿、录事、通事舍人等五名属官及一干小太监们恭候在门口。

  府丞神色严肃,如临大敌,太阳下直晒了两柱香时辰依旧不动如山。

  身后属官也只得屏气敛神,战战兢兢地等着。

  主簿拉着公服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忍不住低声问道:“大人,今日来的是什么人?好大的威风啊,叫咱们等这样久!平日收假,殿下娘娘们也没这样。”

  詹事府府丞双目仍盯着路口,只微微侧头问他:“你几品?我几品?当的是什么差?”

  主簿一时摸不着头脑,这样的问题府丞大人不比他们清楚吗?

  虽然如此,他也答道:“属下从七品东宫詹事府属官,于左右春坊当差,伺候各位主子殿下们进学及府内一应杂事记录、调度。大人正六品,管理属下等人。”

  “你知道就是了。自从万岁爷与皇后娘娘一夜消失,整个宫廷都被封禁起来。咱们宫廷里的人,虽说还是各司其职,外头也仍给俸禄银子,但终究与世隔绝,什么事咱们也插不上手了。”

  府丞依稀想起了当年的风光,眼神很迷离:“已经过了六年光景,朝廷天翻地覆,天下大小事情尽都是政事堂五位大人决策,他们想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咱们宫里神赐、神爱二位公主本当是最尊贵的人,如今也只是笑话,怎么好跟今日来的人作比较!莫说你我只六七品,即使是三四品的詹事、少詹事大人,宫里顶了尖的宦官、女史,见了这位,一样不能放肆。”

  “那是什么人?总不会劳驾五位大人各自‘小皇宫’里的管事公公吧?”

  “岂止!来的是政事堂定王世子身边的秉笔太监,一应政务,他朱笔勾了就算。这样的权要,若非如今因要让五位大人的公子入春坊进学,破例开了凤姿门,你我哪里见得到。等再久也应该。”

  主簿听了这一席话,恍然大悟,才知等的是怎样的大人物,连忙道:“原来是他!属下糊涂了,多谢大人提点。”

  府丞“嗯”了一声,心里燥热,不想再说话。

  没过一会儿,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有一行灰衣小太监从路尽头转出来。詹事府的人只见走在前面的宦官是个一身宝蓝色公服的清丽少年,倒不知怎样形容他的容色气度,只觉得他周围仿佛有一圈不真实的冰雪气,逐渐在日光下消融。

  府丞立刻满面笑容地迎上去行大礼:“詹事府府丞见过何欢公公。公公怎么还亲自跑一趟?虽说才是初春,可今日太阳好得很,走这一路,也怪热的。”

  何欢微微一笑,客气道:“府丞大人久等。世子明日进学,我免不了要来见过各位大人,顺带送来各位公子们的一应物品。一则他们用惯了自己的物件,二则也省得给府丞大人添麻烦。有什么不合适的,请多担待我。”

  “何欢公公说的哪里话,应该是您请多担待我们呢。”府丞走在侧边,落后半步,引路道,“请这边走。茶水已在客厅备下了,公公赏脸。”

  “多谢。只是不敢吃了,我外面撂着几件事,世子嘱咐我要抓紧时间办。”

  何欢偏头看见府丞正盯着自己左眼角的一道新伤瞧,不禁收起了笑容。

  府丞察觉眼前的少年忽然气势逼人,不复方才的和气有礼,心中一惊,才知道自己失态了,诚惶诚恐道:“失礼失礼,还请公公见谅。我只是一时想不过来,竟呆住了:想来您是世子身边的人,还有谁是不要命的,敢伤了公公的眼?”

  何欢面无异色道:“不要紧的小伤,不必挂心。府丞大人请领我去坊里的书房看一看。”

  他话说得很柔和,但语气里很有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府丞额上隐隐冒汗,再不敢说别的话,直点头往里让人。

  何欢迈进右春坊大门,沿着木梯子的廊芜向上走,几步就到了书房外。这一处院子不太大,没有种各色花草,只两旁茶水房外有几棵松柏,已长得很高。

  书房的两扇祥云纹木门是虚掩着的,有两个小太监垂首立在那里,见他们近前来,转身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何欢往里走,目光落在了窗外的假山上。

  停了一停,他想起了不好的事情,于是转头去看书房里的陈设:五张紫檀案几擦得纤尘不染,案上工整地摆放着一应文房用具,旁边又各放一口青花纹书画缸,想必是不知道公子们功课学的什么,因此没有放书。

  何欢笑道:“很好,宫中的大人们办事极稳妥,我还要多学习。”

  府丞听他夸一声,眉开眼笑:“何欢公公说笑了,您不是做这样事的人,用不着学这个。倒是我们真该跟您学学谨慎刻苦地办事,若有一分半点学得像,今后也算是有出息了。”

  何欢不是很受用这种过于明显的恭维。他不想再听了,就不答话,只是客气地微笑。

  他的随侍惜过指使跟来的小太监们将各位公子的物品一一摆好,主簿几人接过撤换下来的用具,让人送去府内库房收着,又上前想要帮忙。

  惜过笑嘻嘻地挡了挡:“这点小事,奴婢们做惯了的,不敢劳烦几位大人。”

  东西摆放妥当后书房就锁起来。一行人原路返回,出了右春坊,何欢看着詹事府角落斑竹掩映的七层楼阁,问道:“那是藏书楼?”

  “正是。何欢公公若有兴趣,不妨进去游览一番。这座藏书楼乃是宫中最大的一所书库,天下各样书册画本,无不收录。孤本、残本就单放了一层。”

  “我才知道几个字?看也是看不懂。”何欢领着人出了詹事府大门,笑道,“大人不必送了。”

  府丞拱手拜道:“那么恕不远送,何欢公公有空请替我们给各位世子爷、公子爷请安。”

  何欢点点头,一行人往凤姿门出去。

  刚穿过凤姿门,又是一条长长的宫墙夹道,红墙黄瓦看得人心里更热。

  惜过皱起眉头,低声道:“爷,咱们走了这么大一圈的路,竟没碰上一个人影,只有方才经过宝华宫听见了笑声,仔细想想怪可怕的。我听说这里面的殿下娘娘被关了六年,形同被废,于是从上到下都疯了。来时我还怕詹事府的人也不正常呢,所幸没有,只是里面——那样的笑声,多半差不离了。”

  何欢道:“与我们没有干系,以后这样的话不能再说。”

  惜过撇撇嘴,“哦”了一声。

  走着走着,忽然从高高的宫墙里飘出一只蜻蜓花样的大风筝,慢慢跌落在他们眼前。

  何欢止步。

  惜过一行人惊讶地盯着那只风筝——宫里的人还有心情放这个呢?

  “这位公公,有劳将地上那只风筝送进来——就往前拐角,一直往里走,不出一盏茶功夫就能看见凤凰殿大门。我们不能出去,只能在门口处等你了。”

  何欢微微抬头,看见一个穿素色绣兰草对襟夹袄的宫女趴在墙头冲他们笑。

  惜过怒道:“这是什么话?我们有要紧事要办,赶着出去呢,哪里有空帮你捡风筝。你当我们公公是什么人!”

  还当她们是以前宫廷里的贵人吗?

  “你先帮我把风筝送进来再讲你是什么人,是什么人跟我们关系也不大呀!我们要趁现在起风放呢,快一点儿!送进来有重谢。”

  何欢神色沉静,没有理会,绕开风筝前行。他并不想和宫里的人有什么交集。他讨厌宫里的人——确切地说,他讨厌曾经的皇族。

  惜过也跟着走,边走边不服气道:“你想得美!你们主子也不敢指使我们公公做什么事,何况你。”

  话音刚落,一本书从天上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何欢极快地后退了一步,正好替惜过挡住了。

  那本书不轻不重地砸在他胸口。他冷冷仰头看去:比宫墙更高的六角阁楼上坐着一名少女,她穿绣了山水的红缎宫装,倚着楼檐的兽头,双脚悬在半空,踢了踢檐下垂挂的风铃。古朴清澈的铃音响起时,她长长的禞袂在空中飘扬,似欲飞去。

  何欢终于看清了她惊艳不可方物的眉眼,也看清了她眼中意味不明的怒色,最后被少女额上梅花金钿刺得眼角微痛。

  他弯腰捡起那本书,翻开扉页,右下角用簪花小楷写了六个字。

  何欢脸色比先前更白了些,微冷的面色更难看了。

  白颜政立·佳人。

  这是神爱公主的名讳。凤凰殿正是神爱公主的寝宫。

  惜过也瞥见了书上的字,惊讶道:“她就是那位被诅咒说不出话的神爱公主——”

  神爱公主在楼檐上听见这句话,右手攥紧兽头的角,翻了个白眼。

  何欢看他一眼:“闭嘴。把这两样东西送回凤凰殿。我在宫门外等你。”

  “爷!”惜过不可置信地望着转身就走的何欢,没想到他才夸口,下一刻就被打脸。他企图做最后的挣扎,“我刚才跟里面的人呛声,这一去她们准会打我的——”

  “忍着。”何欢头也不回地道。

  在宫门外马车里等了片刻,惜过活蹦乱跳地出来了,手里还提着几包东西。

  惜过爬上车,献宝似地打开油纸,将做成兔子模样的水晶栗子糕摊在何欢眼前,笑道:“没想到她们没打我,还拿好几样御膳房做的点心谢我呢。她们说是神爱公主常吃的,也不知道和咱们王府里的是不是一样。爷尝一尝?”

  哪知何欢闭眼静坐,看也不看。

  定王府坐落在皇城东,占地面积之大,与后宫差不了多少。其亭台楼阁、假山池水的华美精致,更不逊色任何园林,宫里当差的各司各局精简之后,定王府也一应齐全,京城的百姓都称之为“小皇宫”。

  不单是定王府这样规模宏大,政事堂五相各占一方,府邸修建得没有什么差别。他们认为这才足以显示他们手握近乎帝王的权力,时刻提醒不服的人要长眼色。

  到了定王府,何欢一路往世子住的毓庆宫来。这在宫里,就是太子住的地方了。

  候在门外的太监见了他就笑道:“世子爷让您回来了就进去回话。”

  何欢点头进去。

  殿里不止定世子一个人,还有一位是政事堂五相之一、威远大将军的公子,二人正在谈笑风生。

  “世子爷,杜公子。”何欢绽开常有的微笑神情开口。

  世子一眼看穿,好奇地笑问:“何欢你这是怎么回事?看你的脸色,像是在生气,又不像在生气。宫里有谁让你不高兴了?还是詹事府没把差事办好,东西不齐全?也不要紧,不用为他们生气,关了六年的人了,脑子还清醒就不错。我和他们说,过几日再进学也是一样。”

  杜公子道:“谁也不急着这几天的功课,我们又不和骊山学宫的学生比。”

  何欢笑道:“我没有生气。詹事府的几位大人差事办得很好,各位公子们的东西也都备下了,世子爷不用费心。我看右春坊各处都不错,也幽静,是个念书进学的好地方。世子爷和杜公子明日看看怎么样,毕竟我只有这一点见识,眼光未必准。”

  “你看他说话,”世子哈哈一笑,摆手道,“你说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看,若不是生气,恐怕就是身上不舒服。这里没什么事,我一会儿同杜兄出府,你去歇一歇,要办的事带回院子里去,晚上再来伺候吧。”

  何欢还没有谢恩,世子发现惜过欲言又止,就道:“惜过,你们爷哪里不好,你一直跟着他,是不是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惜过觑了一眼何欢冷肃的眼神,一心想替他出气,只当看不见,低头飞快地道:“回世子爷,我们爷就是生气,宫里有人拿书砸奴婢,我们爷替奴婢挡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子?”

  “就是凤凰殿的神爱公主。平白无故就拿书砸人,像是脑子不太清醒。”惜过委屈道。

  “是吗?”世子停了一停,走过来拍了拍何欢的肩,劝慰道,“如果是这样,你就不要生气了。神爱公主的皇姑母是安平长公主,尚主的驸马正是我二叔,算起来她还是我表妹。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她砸就砸了吧,以你的功夫,还不是蜻蜓点水一样。”

  何欢道:“世子爷别听惜过胡说八道。再怎么样,神爱公主是主子,我怎么会生气。”

  “那就好。你下去吧。”世子很放心地点头。

  何欢疾步走回自己的院子,一路上理也没理惜过。

  惜过抱着厚厚一摞折子书函,苦着脸跟在他后面:“爷,您好歹理一理我,哪怕骂我两句也好啊!我刚才看您不开心,想着肯定是神爱公主冲撞了您,就想告诉世子爷替您出这口气。没想到他们是亲戚……”

  “折子放下,出去守着门。另外,有句话你记着:就是眼见的事实,不该说的时候也不能说。更不要提只是你揣测的话了,把它们烂在肚子里,只对你有好处。以后再多嘴,我这里就不能留你了。”

  “爷,惜过知错了,以后一定不随便多嘴!爷不要赶我走,别人哪里会像爷这么好脾气,惜过犯错从来也不打骂,只是好言劝诫,只可恨我不长记性……”惜过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又来了,每次都是这一招。

  “可以了。”

  何欢心烦意乱,不想听这些废话,才起头就摆手让惜过出去。他刚才本来没生气,也让惜过给惹得生气了。因为他知道神爱公主那书是料到了他会挡才砸下来的。

  其中的缘故十分曲折混乱。还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那种混乱。

  何欢回想起前几天雨夜的藏书阁,一时不知该怎么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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