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_帝台藏娇(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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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扑通、扑通,书阁内外的宫人全都慌慌张张的就地跪下,连棠茫然照做。

  “那帮子文臣在想什么!”祁衍抬脚跨过地上的奏折,阴沉沉的走到宽几边坐下。

  常福低眉顺眼的跟在后面,蹲身捡起散开的奏折,摇了摇头。

  不怪陛下生气,今日的早朝从清晨延续到日暮,一件事都没有谈拢,先帝以武力征讨天下,推翻旧朝,建立了大齐,建国之初为了政局的稳定,沿袭旧朝的行政制度,愿意效忠新国的文臣士族也保留了下来。

  只是这文武之间的冲突,先帝在世时就存在,而现在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当年先帝顶不住士族的压力,废武重文,五年前西戎大军压过来的时候,差点灭国,临危之际是自小就被发配边关的魏王,也就是当今陛下带领麾下战将,以一敌千,打退了西戎人。

  虽说手段残暴,至少保住了大齐的江山。

  今上登基后,宵衣旰食,励精图治,大齐基本上已经恢复了元气,所谓好了伤疤忘了疼,如今这帮子文臣又蠢蠢欲动,还想效法先帝时行的那套,联名上奏,要求裁撤军队,消减军用。

  那背后的目的可太明显了,留着国库养他们这帮蛀虫呗。

  难怪陛下动怒。

  常福小心翼翼把奏折放到桌面一角,余光中元宁帝正锁眉沉思,凛然的怒气让他不自觉放缓了呼吸。

  当今陛下御极五年,把几近凋零的大齐整治的蒸蒸日上,是天生的上位者,说句僭越的话,先帝没格和他比,那帮前朝遗老还想像拿捏先帝一样拿捏他,常福心里开始怜惜奏折上的那一串名字。

  祁衍瞥了一眼桌角的方向,深邃的眸子沉的有万斤重,几息之后,他冷哼一声,对常福道:“把这份奏折打回内阁,让他们详表之后再提交上来。”

  常福心里一咯噔,心知陛下这是想动这颗毒瘤,陛下处心积虑埋伏数年,是收网的时候了。

  “奴才这就去。”常福转身朝外走了两步,眼睛突然扫到跪着连棠,冲她摆手,“连姑娘快起来吧。”

  祁衍顺着他的声音抬头,视线穿过一众低垂的脑袋,落在连棠身上,她穿着窄袖的对襟上襦,下裙确是柔软的薄纱,逶迤散落在地板上,逼仄的过道都旖旎起来。

  她安安静静的跪在那里,轻垂臻首,露出一小段脖颈,白若奶脂。

  祁衍扯了扯衮衣上的竖领,起身朝后堂走,“更衣。”

  声音已不像方才冷的吓人。

  常福忙招手命人进去服侍。

  学堂后院,西边的一间厢房,是奉贤太妃休息的地方。

  这太妃是祁麟和祁芸的生母,先前的太子妃,仁硕太子驾鹤后,她带着一双儿女住进宫里,被封为奉贤太妃。

  祁麟坐在生母的对面,一脸的惴惴不安。

  “冯太傅因为你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奉贤太妃直接问。

  “是是的。”祁麟诺诺低着头。

  奉贤太妃目露凶光,“为了说服冯太傅教你,你祖父明里暗里费了多大的劲,你可好,一下让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祁麟无奈的辩解,“这也不能怪我,我还没封太子,你们非急着要我学什么帝王之术,让父皇知道,可不就小题大做了。”

  “你还知道自己的处境!”奉贤太妃一声断喝,“你是皇家唯一的子嗣,迟迟未封太子,你还看不出来么,陛下对你不满意。”

  祁麟脸色瞬见变冷,阴恻恻的斜视地面,强忍着怒意:“母亲莫生气,孩儿会在学业上继续”

  奉贤太妃语气软和下来,“麟儿,你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学你的父皇,于武,他的名字在阵前就能退敌百里,于文,他不眠不休的浸在书阁五年,你事事跟着他学,才能得他青眼,有机会被立为太子啊。”

  想到那毕生都难以望其项背的能力,祁麟眼尾溢出一丝烦躁,“太子之位本就是我的,为何要如此拼命才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如果仁硕先太子没有去世,他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太子。

  奉贤太妃倏的坐直身子,声音凌厉到近乎刻薄,“这句话你给我烂到心窝子里去,切莫再提一个字。”

  祁麟拧着头看向一边,一脸的愤郁。

  奉贤太妃冷笑,“你现在思想倦怠,是不是因为那丫头?”

  昨晚的品蟹宴,两人纷纷借故跑出去,折腾了半天就祁麟一个人跑回来,还帮她打掩护说吃醉了酒,呵,姜黄酒也能醉人?

  太后也是个眼瞎的,乐呵呵的就信了他们。

  昨晚的事且不说,今日在学堂两人又是一番拉拉扯扯,一上午的课祁麟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丫头。

  要说连棠这姑娘,她是不满意的,其一长的如花似玉的,一看就是祸水,其二忠毅侯府门第太低,连将军在的时候还能撑起门楣,如今就是个空有爵位,没有实权的败落侯府,对祁麟要走的那条路没有任何助益。

  若不是太后心有执念,她早就退了这门亲事。

  祁麟感受到母亲对连棠的戒心,漆黑的瞳孔瞬间扩大了两圈,“我的事和棠棠无关,母亲放心,我不会因为她耽搁学业。”

  他心里还后怕,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的亲生母亲,脑中浮现出自小到大他养过的小动物,就因为他太喜欢,都被她亲手杀了。

  他怕她对棠棠下手。

  奉贤太妃抬眼睨着儿子,“你能掌握好分寸就好。”

  连棠第一天来书阁做事,严谨认真,嘱咐好宫人盯着熬浸泡凌绢的药汤,她又把剩下的红魄叶和草药配在一起,准备做些香囊挂在书架上。

  常福派了干儿子全盛随身伺候她。

  不觉时间就来到晚上,连棠被留下用晚膳,她不是奴才,不能和宫人一样在廊外蹲着吃,常福带着她去书阁的膳房。

  两扇紫檀木雕花屏风围出一方独立的空间,里面铺着软席,摆着一张乌木食案,又在下首放了一张黄梨花木的小几,是临时为连棠安置的。

  元宁帝进来后,她才跟着轻轻的落座,余光看到他挺阔的身影,心里有点忐忑,动作都小心翼翼的。

  漱口、浣手、擦干,一系列餐前准备后,宫女们举着托盘,进来布菜。

  乌金西坠,天色变暗,宫人在屏风内点上宫灯,暖黄色的光倾泻而下,人和物都显得温柔起来。

  祁衍简单的问了一下牙签的进度,见小姑娘正襟危坐的样子,换了个话题,“平时喜欢吃什么口味?”

  连棠温声回答:“都可,臣女不挑食。”

  她听明月公主说,元宁帝清心寡欲,吃食都不加烹饪,用最简单的方法煮熟,他应该不喜旁人挑食吧。

  “唔——”祁衍意味深长的审视了她两眼,仿佛不相信。

  连棠面色一白,她说错了么?

  未几,两人面前摆满了盘盏,连棠虽有心里准备,看到眼前的晚膳,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所有的食物都像白水里煮出来的,保持着原有的色泽。

  祁衍移目过来,“如果不喜欢,让御膳房按着你的口味重做一份。”

  连棠可不敢,摆手道,“不用麻烦。”

  皇帝都吃得,她岂能吃不得,只是忍不住好奇,问了句,“陛下为何吃的这么清淡?”

  “清淡”二字都是美化过得,确切说是“没滋没味”。

  祁衍目光似乎暗了几许,“朕身体不好,只能吃最简单的食物养着。”

  元宁帝身形比一般人高大,肩部至前胸看起来更是壮硕,透过织物隐约可见肌理起伏,这样的人说自己身体不好,不会有人信的。

  连棠却知这是事实。

  上一世,常福说过,元宁帝体型高大健壮是他风雨无阻晨练的结果,他生来体质就弱,后来又夙夜难眠,内里早已是病躯空壳,所以才会英年早逝。

  连棠把跪坐的方向潮向元宁帝,默默叩首,“陛下真龙护体,必能一生康健。”

  元宁帝执筷的手一顿,掀起薄薄的眼皮看她,“希望如此。”

  连棠跪回原来的位置,继续进食,她刚才的那句话,前半句是奉迎,后半句却是发自真心,上一世她日日为他抄地藏经,就是祈祷他来世延年益寿。

  祁衍抬眼看连棠一口一口细嚼盘中的食物,眉心一皱,小姑娘虽然面色平静,但下咽的时候,喉结明显顿一下,显然晚膳并不合她的胃口。

  他眉峰高耸,莫名不悦,“你非患疾之人,不用跟着朕勉强,御厨闲着也是闲着,额外给你做几道又何妨?”

  她太乖顺了,完全不似那个为了一口美食,上山下河,坎秃梵木树枝的小姑娘。

  连棠倏然抬头,不明白为何自己不挑食也能惹恼这位君王,她自然是喜爱烹制精美的食物,但眼前的饭菜也远没到不可下咽的程度。

  皇帝的膳食虽没有任何加工烹饪,食材却是精挑细选最鲜美的部分,不追求极致口感的话,食之尚可。

  “回陛下,真的不用,食物不过是果腹而已,何必多劳烦御厨辛苦?”

  她的体贴没有换来祁衍消气,他的眉头反而锁的更紧了,“美食能带来好心情,是最有烟火气的精神享受,怎能嫌麻烦。”

  五年前的法恩寺,他每天看小姑娘累兮兮的弄吃的,懒洋洋的问,“小孩,你累不累?”

  她就回了上面那句话,末了还补充是母亲说的。

  没想到他还有拿这句话反问她的一天。

  连棠落睫,感觉那样的想法离她好遥远了,垂睫道:“精神享受是奢侈的事,臣女没那条件。”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父母去世之后,她一个人拉扯着幼弟,已从来不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

  上一世她倒是有丰富的精神世界,可代价太惨烈,即便过了一世,一想起来心里还扯拉着痛。

  现在的她,和元宁帝想法一样,食物就是用来强身健体,维持生命。

  祁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低着头,静静跪在竹簟上,裙摆在身下铺开,像刚经历了一场暴风骤雨的蝴蝶,易碎而美丽。

  他面色凝肃,起身离开,没再打扰她进食。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心里不舒服,因一点小事恼火。

  五年前,他坐在法恩寺的禅房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撑不下去了。

  持续近一年的恶战,透支了他本就不康健的身体,也腐蚀了他的神经,他脑中充满血腥的战争画面,分不清现实和梦魇。

  是那个小姑娘,把他从混沌中拉入现实,起先他冷眼旁观她为了那点口腹之欲忙的满头大汗,还要和寺里的和尚斗智斗勇,后来窗外燃起梵木的香味成了他每日唯一的期冀。

  那时,他才觉得活着真好。

  小姑娘都知道为一口美食拼尽全力,他怎么能放弃,那可是父皇当年浴血打下的万里江山。

  从此,他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所以当看到曾经那个生机勃勃的小姑娘,变得乖顺、隐忍,和他一样,放弃了感知食物的美妙,他的心底被戳了一下,不好的情绪涌出来。

  博山炉里梵木香烟袅袅升腾,祁衍氤氲其中,不禁开始想: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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