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4)_又一程·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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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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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程杉所说,她记起很多事,从昨天在医院昏倒开始。

  能肯定的是,她回忆起的不是全部。但是一桩又一桩,大大小小的生活琐碎,正如倒置的漏斗中细沙一般,正慢慢地堆砌填补。

  程杉最先想起的,是在Q市精神病院中的日夜。耳边甚至飘飘荡荡地响起隔壁病房里丧女的王老师夜半撕心裂肺的哀嚎,想起看护人员不甚友好的眼神和伸手捏开她的嘴巴、强逼她吃药的动作。

  哪怕已经过去那么久,记忆的猛然涌现也让她心怀恐惧。

  好在,很快的,她就想起第一次看见叶臻。哦不,那时候,她是把他当作程见溪的。

  可现在回想起来,程杉仿佛是个旁观者,她心知肚明,知道那个人是叶臻。他目光沉痛,带着怜悯看她,问:“你叫我什么?”

  “程见溪,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你带我走吧。”程杉看见自己哭叫着冲上去,央求他,“程见溪,你带我走吧。”

  画面里还有另一个女人,现在程杉认出来了,那是乔恩。

  叶臻问乔恩:“这是怎么回事?”

  乔恩的目光充满了审视,嘴上说:“很显然,她把你当作程见溪了。”

  可程杉此时却觉得,乔恩还藏着很多没说出来的话。这感觉令她很不舒服,也令她……惶恐。

  而后种种,她被接出医院,办理各类证件,乘飞机前往意大利,和乔恩一起住进佛罗伦萨附近的小镇里,最初每两周才能见到叶臻一次。

  零零总总,都在她脑中一点点铺展开来。

  那次昏迷结束,程杉睁眼的时候,看见林翰医生温和的笑脸,心慢慢平静下来。他们坐在温暖的室内,窗帘是柔和的黄色,沙发面是绒布质地,面前原木茶几上的红茶散发着袅袅热气,旁边还有空白的纸张、铅笔和橡皮。

  林医生任程杉打量四周,等她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后,才缓声开口:“想聊聊吗。”

  程杉歪着头问他:“你和乔恩是什么关系?”

  林医生的坐姿很放松,保持着坦诚开放的状态:“她是我的女儿。”

  程杉又问他:“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林医生微笑,说:“你是乔恩的病人,她需要保护每一位病人的隐私。这是她高中毕业后,决定学习心理学专业之初,我就让她牢记的铁则。即便是和我交流,她也会隐去重要信息。”

  程杉蹙眉:“可是,她什么都会告诉叶臻。”

  林医生耐心地向她解释:“作为病患家属,他有权知道部分病情。”

  程杉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用词:“部分?”

  林医生笑道:“当然。每一个心理医生,都无法对任何一个人和盘托出她和病人的所有交流内容。即便有录像录音,但很多重要的交流是来源于眼神、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程杉的心微微悬起。

  她说:“心理医生,只要跟我聊天,就会知道我所有的想法?”

  林医生:“心理医生不是神仙,她们往往会对病人给出的所有信息进行收集,再根据已有的经验,整合一个最大可能性的推测。”

  程杉:“也就是说,她们说得也未必是真的。”

  林医生:“当然。世界上最好的心理医生,也不敢保证自己永远是正确的。”

  莫名的,程杉又轻轻舒了口气。

  程杉又问:“聊聊催眠吧,我看到走廊上的宣传栏,说您是国内第一个将催眠治疗用在医学领域的职业心理医生。”

  林医生:“想聊哪方面?”

  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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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杉说:“乔恩对我进行过一次催眠。让我忘记在意大利那两年的记忆。”

  林医生没有说话。

  程杉:“催眠真的无所不能?像电影里那样?听上去挺玄幻的。”

  林医生又笑,程杉发现自己一点也不讨厌他这么笑,来自长辈的关怀,她从小就极其缺乏,所以面对任何长者亲切的笑容,她都会觉得亲近。

  林医生说:“这么打个比方,如果我们把人的大脑比作一间屋子。”

  他指了指两人所处的这间屋子。又说:“地板、墙壁、天花板相当于你自出生开始就慢慢累积的根深蒂固的常识。窗帘、沙发、茶几等等,相当于你通过不断学习和与外界交流,一点点形成的意识形态、价值观念。而最后添加的,比如这个茶杯、这张纸、这支铅笔、这块橡皮,相当于后天的不同际遇留下的印记。”

  程杉点点头表示理解,又说:“催眠能做到多少?摧毁记忆?更改记忆?”

  林医生摇摇头:“没有那么容易。”

  他拿起桌上的橡皮,将它塞进身下的沙发底部,说:“最常做的,其实是将部分记忆放在你不容易发现的角落里——在潜意识的一角。你不刻意去回忆,会以为自己遗忘了。正如你现在不刻意去找这块橡皮,会以为你丢失了它。”

  懂了,所以当她回到Q市,开始有意识、有线索地回忆程见溪,就慢慢想了起来。

  程杉说:“如果藏得够好,是不是我再怎么找,也不容易找回来?”

  林医生颔首:“理论上是这样。不过也是因人而异,我们现在所处的屋子小而简单,但事实上,许多人的大脑却极其复杂……对于心理状态本就不稳定的人而言,催眠的实施难度相对要小很多。”

  “屋子越大,家具越多,就越好藏东西的意思呗。”程杉明白,“我懂你的意思,也许我这脑子是个三层大别墅,后天的那段记忆,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藏住也容易得多。”

  林医生失笑,说:“可以这么理解。”

  程杉又说:“最后一个问题。”

  林医生目光沉沉地望着她,鼓励道:“说说看。”

  程杉没急着说,而是从茶几上拿起铅笔,掀开自己坐着的沙发垫,露出单薄的沙发内层来。

  她比划着铅笔,做出一个往沙发里扎的姿势:“藏东西嘛,如果是一味地追求不被发现,最好的法子当然是做一点破坏。沙发里面不错……”

  她的目光落在墙壁上:“在墙上挖个洞,好像也不错。”

  林医生的目光更深:“你想问什么?”

  程杉没有损坏沙发,又重新坐回去,似有些难过,低声道——

  “最后我想问的是,催眠真的只是简简单单藏东西吗?如果记忆牵连的太多,想要遮盖,是不是避不得已会做一些,难以补救的损毁。”

  林医生的喉咙有些发干。他想起从前和乔恩的对话来。那个孩子太固执,缺少经验,对病患的体恤也不足,认为只要能达到病患家属想要的结果就是成功。所以她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劝告。

  他轻声道:“是有这样的情况。”

  程杉的情绪有一点波动,忍不住问:“会对性情也造成影响?”

  林医生:“确实有过这样的病例……”

  程杉一下子站起身,眼底情绪翻涌,她语气讥讽:“拜你们所赐。我现在连自己应该是谁都不知道。”

  她早就不是程杉了。那个程杉,天真善良、无拘无束的程杉,已经在乔恩的一手操控下,死无葬身之地。

  ……

  佛蒙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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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森林里,程杉在朋友身

  边,不像在国外那么自律,因为害怕失去意识后发生不可控的意外。

  她彻彻底底放纵自己,大醉一场。到最后连眼皮都睁不动了,趴在沙发背上哼歌。童菲凑过去听,没听出来是什么旋律。又过了一阵子,程杉嚷嚷着想吐,童菲赶紧带她去洗手间。

  守着她吐完,回到房间里,发现顾展也早已经睡地上了。

  童菲迷瞪着眼掏出手机给时辰打电话,大着舌头喊:“给你十分钟!快来收尸!”

  时辰很快开车赶到,先把童菲抱去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又把程杉和顾展两个人扶进车后座。

  他擦了把汗,对着这一车的酒气熏天叹气:“挨个来吧。”

  先把住得最近的顾展送回去,再送程杉。

  车子抵达程杉所住的小区时,已经是深夜,小区门卫狐疑地看了又看,登记了车牌才放他进去。时辰开车驶进小区,来到程杉家楼下的停车坪,打算把程杉扶抱出来的时候,却意外在那里看见了叶臻的车。

  时辰隐约知道程杉和叶臻大概率是有点亲密关系,所以看见叶臻从车里下来,径直走向自己,做出动作表示要接过程杉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拦。甚至还有点庆幸,毕竟除了童菲,他还真没有送过哪个醉酒的单身女人回家。

  于是礼貌道:“那就麻烦叶总了。”

  后者没有搭话,他看上去脸色不太对,不过时辰把这一切归因于路灯灯光不太友善。目送叶臻把程杉抱进楼栋里面,他也就放心地开车走了。

  ……

  程杉比从前轻很多,尽管他身体不舒服,抱动她也足够了。

  叶臻以为她会收拾东西离开Q市,所以很早就趁谈美晴不留意,从医院出来来到这里等她。

  就算这是结束。他也不希望,自己和程杉对彼此最后的记忆,是医院病房里那段他随时想来都心口发痛的对话。

  可没想到,程杉没有打算立即离开。

  程杉睡得不踏实,似乎是在梦,口中低声呓语。叶臻抱着她站在房门前,发现门是密码锁。他输入程杉的生日,显示错误。

  叶臻顿了顿,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重新输入了一组数字。

  门锁发出“嘀”的一声,大门应声而开。

  叶臻的身体有片刻僵直,他的表情晦暗不明,垂目望着程杉。

  Q市已经集中供暖,屋里温度宜人,叶臻脱去程杉的外套,带她进浴室清理。

  程杉吐过,头发上沾到些污渍,他打开花洒开关,调试水温。叶臻动作娴熟利索,有条不紊,他坐在浴室里的矮板凳上,把程杉横放在自己腿上,左手托住她的脖颈,右手持花洒,像给小孩子洗头发那样,把温热的水自程杉发根至发梢,一点点淋遍了。

  这样的事情,他现在做来实在太容易。

  他们婚后大约一个月,叶臻辞退了乔恩。而后不久,程杉再次发病,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神思混沌,时好时坏,严重时甚至一度无法自理自己的生活。

  叶臻最初因为工作忙碌,平时给程杉安排了专业的护工照料,自己则定期带她去当地的心理诊所进行阶段治疗。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晚上睡觉前,他给程杉解开头发绑带时,她下意识地对他说疼,叶臻带她去医院做详细检查,才发现程杉的头皮处有不易发现的伤痕。

  因为程杉发病时会伴有轻度自残行为,叶臻不好武断地判定伤势来源。于是,他趁护工离开后,在家里加装了微型摄像头。摄像机反馈的结果令叶臻胆寒,他大发雷霆,很快将那位护工连同她所在的公司一起告上了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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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臻实在不放心再将她托

  付给任何外人,程杉的生活琐碎,便全由他一个人来操办了。为了不拖累陈立钦和鲁卡斯,叶臻主动辞去职务,离开了他们三人一手创立并已经在业内站稳脚跟、逐渐红火起来的公司。

  那段日子里,他只专心做一件事——照顾程杉。

  后来叶臻回到Q市,叶慕总说叶臻出了意外后像是变了个人。但其实她错了,改变叶臻的从来不是那场令他不能开口的“意外”。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开始变得不像从前的他了。

  ……

  等到头发吹干,全程也只用了十多分钟。叶臻给程杉洗脸,难免的,看到她颊边红肿,指尖轻触上去微微发烫。

  他是知道谈美晴的,她只放纵脾气,对自己的身体各项机能的管理已经达到了堪称严苛的程度:她有固定私教,常年保持高强度的锻炼,一双手看着保养得宜,其实手劲尤其大,一耳光下去,连男人都要晕半天。

  自己有这样固执的母亲,程见溪哥哥这样的身份,好像注定了不该和她有所牵扯。不然,轻则心烦意乱,重则伤筋动骨。

  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明白。

  叶臻知道程杉的置物习惯,把她抱进卧室后,直接去电视柜右侧第一个抽屉里取出备用药箱。

  给她抹药的时候,程杉哭了,像是梦到不太愉快的经历。

  她如果真的将一切都记起,或许有关他的那些记忆,于她而言,都会变得令人深恶痛绝吧。

  毕竟,她也说过,他的爱让她觉得恶心。

  这么多年了,到头来换回这么一句,是明知道罪有应得,也还是会觉得难过。

  心疼得要死,可还是爱她。

  谈美晴最早知道的时候,痛心疾首地骂他:你是我的儿子,怎么可以被一个女人绊住手脚,没出息的东西。

  叶晋倒是比谈美晴镇定很多,他私下里找过叶臻,询问他的看法。叶晋对他说:“欺骗永远不是解决事情的最好手段,如果你已经做错了事,要想的是如何弥补,而不是寄希望于掩盖事实。在这方面,我这辈子已经走过太多弯路,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

  叶臻那时候刚从公司离职,交接工作还在做,加上照顾程杉的同时还在以一己之力和意大利本土的家政公司打官司,他整日焦头烂额,情绪不高,也没曾细想过叶晋话中深意,只问他:“您会觉得我没出息吗。”

  “如果真爱一个人,要她就够了,还要什么出息。”叶臻没想到叶晋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少不更事的年轻人似乎才会这么说,他甚至下意识想去观察父亲的表情,看看是不是他在讽刺自己。可是叶晋没有,他语气悲凉,真心实意,既无奈也无望。

  那时叶臻想起程见溪的母亲,没有开口接他的话。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懂了叶晋的用心良苦。可惜,也已经太晚了。

  太多的道理,由人说起来,远不如现实的冲击来得深刻。

  叶臻给程杉拉上被子,半跪在床边久久地注视着她的脸,看到最后,眼睛都发酸了,变得红通通一片。他抬手抵住眉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站起身去关灯。

  灯光陨灭,真正的夜深人静,心跳才更显得真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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