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死亦何苦_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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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死亦何苦

  宫门酉时二刻下匙,眼下月上柳梢头,已经快戌时一刻了。沉重的宫门早已经闭得紧紧的,值夜的羽林卫守了一会儿,就按照惯例,用划拳决出败者组守夜,胜了的一群人都躲在宫门两旁的角楼里赌钱吃酒,谁也没有察觉头上的夜空闪过了一只白鹤。

  这只白鹤直直地冲出了宫城门。坐在纸片一样的巨大白鹤背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神爱和鱼宝妩两个人。

  “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说出去别人也未必信。以前只在杂书上读到有一些奇人异士的手段,只当是以讹传讹,没想到如今殿下就是这样的人,奴婢当真钦佩万分。从此殿下大可不必自哀自怨了,纵有什么缺陷,也不比别人差。”鱼宝妩牢牢抱紧神爱的腰,既怕她有什么差池,也怕自己被风吹得倒下去。

  神爱听见鱼宝妩贴在耳边安慰自己,便回头笑了一笑,请她放心。

  “殿下——殿下注意方向!前面是宝塔,别、别撞——”

  神爱慌张地揪住白鹤的脖子,使劲儿往旁边拐,好不容易俯冲下去的时候绕开了高塔,结果收势不及又一头扎进茂密的树枝里,纸鹤都划烂了。

  神爱眼疾手快抓住了掉下去的鱼宝妩,自己压在树干上,慢慢把她往下放。

  鱼宝妩跳下去时没稳住,只管跌坐在地上喘气。神爱很快也身手矫健地落地,动作十分行云流水,倒引得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此时神爱发现树后的墙角下还有一个躺着的人,不由和鱼宝妩噤了声,蹑手蹑脚地走近去。月色正浓,映在这人戴的半张面具上有些发亮,刺得眼睛痛。

  这人穿一身夜行衣,靠墙躺着,一动不动,双眼紧闭,好像死了。

  鱼宝妩探了探鼻息,回头笑道:“还有气。”

  神爱已经看清了这人大腿上那一条可怖的伤口,淌出的血水在夜色里一片漆黑。

  你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植物可以止血的?神爱环顾了一圈大门紧闭、空无一人的长街,知道没有药铺医馆这时候还开门的了,就只有问问鱼宝妩。

  鱼宝妩自小对养花弄草一道很有兴趣,后来入宫分到凤凰殿任职奉香,更是整日与植物打交道,很知道一些植物的妙用。

  四处看了一圈,鱼宝妩找了一把开着紫色小花朵的草跑回来,用手帕包着草叶,拿石头砸烂了,才打开手帕敷在那人伤口上。

  神爱替她扯开已经破了的裤子,眼里透着好奇。鱼宝妩小声告诉道:“这是小蓟,路旁最常见的草药,止血很快。”

  刚说完,这人醒了,看见埋下头专心处理伤口的神爱和鱼宝妩,顿了一顿,然后推开两人的头。

  神爱顺势站起来,弯腰侧头看着他,眼里满是笑意,好像在问他感觉怎么样,但是又没有说话。

  这人并不知道她不能开口,见两人不说话,于是一边从衣服上撕了一条布将手帕扎在腿上,一边干巴巴地道:“多谢。”

  神爱比划给鱼宝妩替她问:“这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呼?伤成这样不好走路吧,我们送你!”

  鱼宝妩问完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拉了拉神爱的衣袖,示意她天色不早,再不回宫,明早上课恐怕要迟到,何况作业还没写。

  这人沉默了须臾,道:“何苦。”

  神爱忙摆手,鱼宝妩便道:“我家姑娘说没关系。”

  这人道:“我叫何苦。”

  神爱呆了一呆,她以为是说何苦费事送他呢。

  “原来是何公子。不知公子家住何处,我们好尽快送公子回去诊治,伤势颇重,拖延不得。”

  何苦没戴面具的半张脸也毫无表情,只道:“不必。我要去河间,这就出城。”

  他说着站起来,伤口一崩,手帕都染红了。

  这怎么好放任不管的?神爱想到方才和鱼宝妩看“罪恶档案”一书时,第一页就有几个河东道和河间县的,如今既然肯定那梦境是真的,那她也该要办事了,恰好还能顺路送他一程。

  “真是巧,我们也去河间,公子请在此处等我们一阵,不出两个时辰我们必收拾了包袱回来。”鱼宝妩对神爱的话十分无奈,见她踌躇满志的模样,又不好打击阻挠,毕竟这样怎么也要好过之前的沉默疏离。

  何苦皱眉看着她们。

  神爱叉腰微怒:什么意思?她不嫌弃他是伤患,有心照看,他反倒还嫌弃她们!

  “公子什么意思?”鱼宝妩问。

  何苦道:“没有,快去快回。我保你们这一路,就当做还情。”

  这人说话怎么脑子不好一样!都打不过别人受伤了,还大言不惭保护她们,觉得是还人情呢。这么厉害,怎么会伤成这样?神爱心中腹诽,还是不太放心,毕竟脑子不好生活更艰苦。

  鱼宝妩同何苦说定了,便同神爱往宫城方向跑。

  神爱手上折了几根柳枝来乱编一通,左右像有翅膀的鸟就行了。虽说是制造得越像真物、效力越大,但是她只要能载她们两个飞回凤凰殿,倒不用很精致,况且神爱也不是那么厉害的人。

  等两人赶回宫里,凤凰殿早掌了灯,一众宫人都在找她们。现在看见神爱好端端地回来,大家才放了心,各自忙去了。

  鱼宝妩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以及要带着写的作业,又进里面大殿来帮神爱找衣服。

  此时门外忽有宫女敲门,鱼宝妩问道:“什么事?”

  宫女道:“鱼奉香,上次在凤姿门外的那位公公现在殿外。他抱来了一只大箱子,放下就要走。奴婢不知道是什么,就请他留步了。”

  神爱听见回话,才记起白天这件事,就放下东西推门出来。她看见何欢立在皎洁月光下,宝蓝色公服的衣角正在夜风里浮动,整个人清丽飘逸,柔和中暗隐冷酷杀机。

  不像一个寻常宦官的品格。

  何欢指了指他抱来的箱子,道:“东西已送到,神爱殿下记得信守承诺。”

  神爱也不至于要当着他的面开箱一个一个地查看,听他这样说,就点了一下头,让宫人收起来。

  何欢道:“先告辞了。”

  她这时候忽然想起方才说好同去河间县的那个人叫做何苦,别是和他有什么关系?神爱想着就去问,可她不能叫“慢着”,只能快步上前,拉住何欢的衣袖,倒让何欢停下了。

  神爱松开衣袖,怕他看不明白,就让鱼宝妩替她问:“殿下问何欢公公,有没有什么兄弟亲戚名讳叫何苦?”

  何欢突然脸色一冷:“殿下什么意思?”

  神爱清楚地看到他眼睛里开始有冷冰冰的怒意涌现,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凌厉起来。

  为什么突然生气?她只不过问一问。难道他以为谁在追查他的身世背景么?神爱未免他误会,就让宝妩将方才的事告诉他。

  神爱微微扬头,斜睨他脸上的神色——原本微怒的何欢在听鱼宝妩讲话的过程中,表情变得十分微妙。

  一开始像是有什么事他早知道一样,不太意外,渐渐又有什么地方令他讶然了,最后皱眉担心转瞬即逝,露出一种说不好那是什么意思的神情。总之也不是惊讶释然,也不是刚才那种怒不可遏。

  她从宫女手中提过宫灯,举到何欢脸边去仔细看他的神情,问道:何苦是你弟弟?

  “……我哥哥。神爱殿下……最好不要和他同行。他的伤无碍。”因为神爱靠太近,何欢退开了一步,心里实在一言难尽,很想现在就冲到何苦面前去告诉他,独来独往不好么?不要随便学别人与姑娘同行,鬼知道会遇见谁。而且万一何苦真知道了和他一起的是皇族公主,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神爱惊疑不定地问:莫非你哥哥也是梁上君子?还是江洋大盗?这是你们祖传的手艺么?

  “不是。”

  神爱放了心,笑道:何欢公公,只要不是见不得人的贼,我不歧视其他正经职业。

  她笑起来极美。

  何欢只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了,也完全理解了她的意思,临走前只冷淡提醒道:“殿下自求多福。”

  她果然还是总觉得他是一个贼人。

  这一点让他非常生气。

  何欢走了之后,神爱命人打开那只大箱子,把小一点儿的珠宝一件一件往包袱里放,但是渐渐的,她感觉哪里不对,住了手。

  鱼宝妩奇怪地问:“殿下这就装够了么?还有好多呢。”

  神爱仔细瞧了一会儿包袱里的东西:明珠玉石一抓一大把,成色与内务府里的差不离。古玩奇珍也不在话下,还多是年头久远的,寻常找也难找得到一件,哪里像眼下随便就堆了七八个。

  再看箱子里剩下的,除开那几套字画,竟然还有女子用的钗钏玉佩——这样绝不应该属于他的东西。若说特意去买,一时买这么多,恐怕得倾家荡产。

  鱼宝妩好像也知道神爱的意思了,立刻将最后一只箱子打开,上面一层放了一排金元宝,下面一层是一叠银票,加起来约有六千两。

  鱼宝妩惊讶地低声道:“这些东西难道是……”

  神爱微怒地想到:这些极可能是赃物!怪不得我要钱他连数目都不问,直接痛快地答应了。感情是把我当做销赃的帮手。瞧着这一大箱子东西,得是偷了多少家?保不齐还有那天晚上从藏书楼偷出来的东西。

  “那怎么办才好呢?”鱼宝妩看看天色,夜已经很深了,不知道还走不走。

  神爱道:来历不明的财物咱们不能要,不然岂不是和他同流合污了。这个先收起来,叫人看好,可别丢了。等我们回来再问清楚。倘若他不肯告诉,就全部还回去。

  “殿下怎么说就怎么办。只是出门的盘缠恐怕要自己掏啦?”

  神爱难过地从自己妆奁盒子里挑了五样东西,一狠心,递给鱼宝妩。

  亥时三刻,夜深人静,月光都被层云遮住了,浓重的夜色压在皇城这座苍凉的庞然大物上,压抑得连鸟鸣也听不见一声,密林里只有蛐蛐儿叫。

  神爱已经去跟神赐辞别过了,临走前安排了缜密的掩饰计划。司药司司医依旧配合她们弄虚作假,谎报病情严重,不能出门见人,神赐帮忙向左春坊一干学士先生们请假。

  此时她们两个人正偷偷摸摸地躲在墙根底下。

  神爱双指执管理员符印,口中念起“三生万物咒”,将在凤凰殿中剪好的纸鹤向空中一扔,符印凭空一点。在光符与剪纸相交的瞬间,小小的纸片变得巨大如真鹤一般,载着神爱两人冲出了高高的宫墙。

  她们选择落在皇城宝塔前一段路,走到方才约定的地方,见何苦果然坐在那里等她们,才算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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