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雪飞云_第15章_霁雪飞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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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雪飞云_第15章

  飞云笑了起来:“你这人太过奇怪,怎么非要和婊……”

  话没说完,昭文帝再也忍不住,把飞云的头抬起,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叫-大-哥。”

  飞云脸上本有几分嘲笑之色,见昭文帝眼中满是痛惜,便不再说话,那目中含泪的神情,却又似在哪里见过,愣了一会,终于心中一软,低声道:“大哥。”

  昭文帝松了一口气,眼中猛的涌上一股热潮,忙背过身去……

  却听飞云又道:“你真要做我大哥,就送我回怡红院,不然我绝不再理你。”这天飞云果然不再多说一个字,也不肯喝水吃饭。

  那成国九皇子欧阳飞云自幼见识卓越,十五岁时只身潜入靖国宫中,费得移山心力,期待为成国建立万世基业,不料终究功亏一篑,反而国破家亡,自己也辜负了昭文帝一片深情,被昭文帝捉住之时,便死志早萌,万事不萦于怀。欧阳飞云一生高傲自负,帝王将相,皆视为粪土,本宁可万死也不愿受辱,但为了昭文帝一言,却甘心到怡红院中,每日每刻受这地狱酷刑。他现下唯一的心愿就是完成自己的承诺,自知要活着在怡红院中捱过这三年的折磨,必是千难万难,几无可能。但飞云想自己就到死时,总算能守得一次诺言,便到地下,也可略略心安,至于昭文帝知与不知,尚是极次要之事了。因此,无论如何,只要回到那怡红院中。

  四十一天涯芳草迷归路

  昭文帝本待飞云口风微软,就将他带走,心想往日恩怨,你纵负朕,朕也狠狠地伤了你。朕既不能忘情,不管从前有什么过错,朕如今都可不再计较。只盼能从头再来,如当年初得飞云,以后可用万种柔情,慢慢安慰于他。因此,就希望能重践前盟。想起那年自己提出结拜之议,也是被飞云当时驳回,这日却终于听飞云叫得一声“大哥”,既是欢喜又是酸楚,心中百感交集。但皆因自己金口恶言,将飞云卖到怡红院中,如今待要反悔,却一时仍拉不下颜面承认自己就是皇帝。不料飞云却誓死要回怡红院,见飞云如此坚决,昭文帝顿时没了计较。想把他强行带走,见他心性大异往日,自己虽已不再怨他,他怕已是对自己痛恨已极,是自己害他至此,他若得知真相,不知又会受到什么刺激?恐怕更难收拾。或是要更变本加利地自我作践来报复?昭文帝思来想去,叹息良久,也只好先送他回去。

  昭文帝日日在怡红院里陪着飞云,心中无数矛盾挣扎。此时恨意渐消,惧意又起,却不知该如何回头,只暗暗地盼望某日事情能有所转机。但飞云每天皆是冷言冷语,句句如针。他既不与飞云交合,也不离开,喂他喝粥喝汤,给他清洗上药,而要说得一两句话时,总被飞云生生抵了回去。每日到得晚间,他也总是运功为飞云疗伤,等到他睡熟,方席地而坐,静坐一夜,却不去挨床。

  这样过得大半个月,飞云的伤势渐有起色,偶尔也能下地走走。江南春早,昭文帝看那花园中,已有了几分绿意,忽然想起朝中一件大事来。

  原来,数年前蒙国提出和亲,被昭文帝婉拒,后来成靖两国大战,这事也就搁了下来。如今成国已灭,天下已定,盛世太平,蒙国就再提和亲之事。昭文帝此时尚未册后,当时进攻西京时又曾向蒙国借道,这事就无法再拒。因此去岁就应了使节,大婚定在三月。昭文帝心想那蒙国国王就要亲送公主前来成婚,这里怕是不能再耽搁了。耐下心来,又委婉和飞云提过两次,飞云却无任何反应。昭文帝又怎能告诉他大婚之事?他伤势不轻,当前如何妥善安置调养,也成为一道难题。昭文帝暗想:只好让他在这里暂时住着养伤,等自己那边大事一了,便来接他。

  这日他便对飞云说有事要走,飞云也不留他,也不答应一起走。昭文帝无法,只得给了那鸨儿许多银两,说道:“我要离开一些日子,云儿我包下来了,决不准别人来动,你好好为他养伤,若有什么需要,你只管用银子去买,都算在我的头上。”那鸨儿见识过昭文帝的功夫,又得了银两,自然满口答应。昭文帝又千叮万嘱一遍,方才依依不舍地去了。

  那昭文帝自离了飞云,就魂不守舍,虽然回到宫中,但眉间心上,或笑或颦,无处不是飞云的影子,又担心他伤势,又担心他有什么变故,每日晚间,夜夜难眠。

  不久以后,蒙国国王果然亲送公主前来。那公主是蒙国第一美人,除了天生丽姿,更兼草原女儿的飒爽风姿。

  四十二更闻桑田变成海

  蒙国国王视她为掌上明珠,从小也如男儿般学习读书骑射。公主自长成后,蒙国男子无不向往,她却只想嫁得天下英雄。听得昭文帝的人才事迹,那公主早就醉心不已,便求父王遣使提亲。当年虽被拒绝,后却见昭文帝能屈能伸,初呈降表,后灭敌国,更是非他不嫁。到而今终于鸳梦能谐,自是欢欣无限。

  昭文帝生平唯爱一人,其余红粉佳人,他眼中只是白骨骷髅。近年来采选嫔妃入宫,只是应景。虽然心中苦闷,偶尔拥美入怀,放浪形骸,不过逢场作戏。现下大婚在即,他却当作一件公事来完成,毫无喜庆之意。

  大婚礼节本就极为烦琐,这两国联姻,更是格外隆重。昭文帝不得不一一循例行来。虽然恨不能即时回到飞云身边,却也无法可想。到得完婚之日,从早间直到夜间,穿着吉服的昭文帝如木偶般任随礼官摆布。总算进得洞房,众人退下,揭开喜帕,烛光下那公主凤冠霞帔,娇羞无限,双目含情,正看着自己。昭文帝愣了一愣,眼前似又见飞云含笑问道“难道是那蒙国公主奇丑无比?”。心里竟无端涌起一阵寒意,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个寒战。

  昭文帝苦笑一下,用力摇摇头,想甩掉这莫名的恐惧之感,寒意却越来越盛。沉默了好一阵,知是为了两国盟交,这周公之礼不得不行,咬一咬牙,便伸手去解那公主的衣衫。公主见昭文帝解开自己的衣衫,又羞又喜。昭文帝把她放在床上,也脱了衣服,眼神迷蒙,一言不发。随便弄得几下,也不温存,即要进入。忽听得公主惨叫一声,他心头一凛,忙问:“云儿,你怎么了?弄痛你了吗?”那公主脸色顿时变了。

  皇上大婚之喜,普天同庆,当然也传到江南。飞云不知前日身边之人就是昭文帝,多时未得皇帝消息,听得他大婚,果然是娶了蒙国公主。仍是回忆起当年蒙国初提和亲之议,昭文帝却说因自己不曾婚娶,他也不愿婚娶。如今世事沧桑,前盟虽在,终于是锦书难托。飞云又听得那蒙国公主有倾国之容,想道:皇帝文治武功,人中龙凤,那公主相貌性情,必定是上上之选,他总算能得此佳偶,自己九泉之下,亦当含笑。当年他那一片痴情,却换来自己对他的伤害,他有了皇后,定可把往事彻底忘了,这样也好。

  自那昭文帝走后,鸨儿依约没安排飞云接客,每日好汤好水侍候着,飞云的伤势也一天天好起来。但那些嫖客日日来扰,鸨儿只推说云儿病了,飞云也每日在房中并不理睬。这日又听得楼下喧哗,然后有人和鸨儿争吵,越吵越凶,便听有人说:“我千里迢迢来看美人,你却说他病了,就算是病了,也要拉出来给我看看。若和我睡得一晚,我给你一百两黄金。”接着听得楼梯响,有人硬闯了上来,砰砰地打门。

  飞云一年来,这些事情早见得多了,便去开了门。那人忽见一仙子出尘,不由呆住。飞云淡淡地道:“你要做便做,无须吵闹。”

  四十三春蚕到死丝方尽

  飞云转过头去,窗外树影婆娑,一轮明月正缓缓升起。轻轻一笑:皇上,今夜你在宫中,必定是芙蓉春宵吧。

  那昭文帝大婚前后,在宫中待了三个月不能脱身。这三个月比起当年飞云回到成国,昭文帝音信全无那三个月又是不同。当年不知飞云的去处,四处寻找,虽然焦急,但却不比今日知其下落,亦知道他深受苦楚,而不能及时赶回的心中煎熬。无奈公主新嫁,蒙国国王亦不思归,昭文帝还得日日去陪着说话,晚上还得强颜欢笑,去陪那新皇后,相思情苦,无计可施。好容易送那蒙国国王走了,昭文帝再也等不得,也不去和那皇后告辞,便又一人急急赶回淮州,心想,云儿莫以为自己是背信之人,又不理他了。

  匆匆赶到怡红院,那鸨儿出来一见是昭文帝,立即吓得面色发白,哆哆嗦嗦地说:“公子,公子莫要怪我,是那云儿自己……”昭文帝听得她语气不对,心下大乱,奔上搂去,一脚把门踹开。只见飞云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枕头、被单上到处都是鲜血,触目惊心。

  原来飞云那日一旦答应接客,多日不得见的客人蜂拥而至,几乎把怡红院门槛踩烂。飞云亦不拒绝,只教他们排好队,每日自早至晚,自晚及早,除了喝一碗粥外,更不休息,任凭嫖客百般蹂躏。就这样过得一个多月,怡红院客人越来越多。这日,飞云突然口吐鲜血,昏迷过去,醒来后,又咬牙坚持了两天,再也支持不住。日日昏迷,每到醒时,只是吐血。

  昭文帝问那鸨儿,“如此已经几日了?”

  鸨儿答道:“已经五日了,怕是……怕是不行了。”

  昭文帝来不及去骂那鸨儿,见飞云双目紧闭,连忙将“九花玉露丸”给他服下,勉强把他扶起运了一会功。飞云醒来,又是“哇”的一大口鲜血,再次人事不知。昭文帝忙乱了一晚,飞云仍是毫无起色,时昏时醒,醒时便是吐血。昭文帝心中焦灼,再顾不得什么,抱着飞云大哭道:“云儿,云儿,你不要死,你不能死!都是我对不起你,你若是死了,我也绝不会独活。”这是他近四年来第一次流泪,飞云紧闭双唇,软绵绵地躺在他怀里,没有半点反应。

  昭文帝叫鸨儿选上好的人参熬了汤来,飞云牙关紧咬,只喂得一口,便又吐出。昭文帝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见飞云惨无血色,想道:这样吐血,可怎么得了?一急之下,突然把右手手腕放到嘴里,用力一咬,鲜血流出,他急忙扳开飞云的小口,让那血流进去。

  昭文帝自幼习武,加之四海来朝的贡品奇珍不知吃了多少,因此这血对疗伤大有助益。昭文帝见大半的血都流在外面,只有少半被飞云吞下。一时血凝住了,昭文帝便又咬开左手手腕。如此两三回,见飞云面色稍缓,心中才稍稍平静。包了手上伤口,端了那人参汤来,自己含得一口,俯身覆上飞云的嘴唇,用舌头将他的牙关顶开,慢慢地度了进去,用唇堵住,不让汤水流出。就这样口对口把一碗人参汤给飞云灌下,方才发现自己浑身早已汗透。

  四十四却为知音不能听

  第二日昭文帝又依样葫芦,给飞云输血灌汤,这日飞云总算吐血少了。昭文帝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地陪在飞云身边,疗伤喂药、饮食起居,皆是一一亲手做来。到得第五六日上头,飞云虽然仍是人事不清,但已可以自己喝点汤水了。第七日上,飞云总算醒来,忽觉鼻前一阵血腥之气。

  飞云醒转,闻得满是血腥之气,面前却是一碗鲜血,昭文帝正要喂他,飞云吓了一跳,说道:“我不喝。”

  昭文帝道:“此时说不喝已经晚了,今儿已是第七日。这血你若不喝,我便去倒了。”

  飞云看昭文帝手腕尽是伤口,僵持了一会,咬咬牙道:“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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